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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置辅音与前缀inventory的区别
在音节结构复杂inventory的语言中inventory,音节起首位置往往会出现多个辅音。其中有一个是基本辅音,出现在基本辅音前面的辅音称为前置辅音或前冠音(pre-initial),出现在基本辅音后面的辅音称为介音或后垫音(medial)。
有的时候inventory我们不容易区分音节起首位置的辅音丛中哪个辅音是基本辅音,解决这个问题一般的方法是看这个语言中各个辅音的分布特征。在一个语言的辅音库藏(inventory)中,全部或大多数辅音都应该可以充当主要辅音,但只有一部分辅音能够充当前置辅音和介音。特别是介音,多数情况下只有属于响音(sonorant)类的辅音才可以充当。例如:在嘉戎语茶堡话(向柏霖2008)中,可以充当前置辅音的有:鼻音、半元音、颤音r、边音l、擦音;可以充当介音的有:w、l、r、j、?(排除了少数孤立的特例)。而所有辅音都可以充当主要辅音。因此对于fst?n”伺候”这样的语素,我们就可以判断,f和s都只能是前置辅音(双重前置辅音),而t只能是主要辅音。
前缀(prefix)有的时候其语音形式也只是一个辅音。在音节结构复杂的语言中,单纯从语音上看,前缀可能与前置辅音没有分别。但是前缀与前置辅音本质是两个层面上的单位:前缀是词法(morphology)层面上的,既有语音形式,也有语法意义;前置辅音只是语音层面上的单位,没有语法意义。因此,我们如果判断音节起首位置的辅音丛中是否有前缀,就要看这些辅音是否同时具有明确的语法意义。如果没有语法意义,它们就只是前置辅音,如果有语法意义,才可能是前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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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纳西语中的前置辅音与前缀
已知的现代纳西语方言没有任何前置辅音。一些纳西语方言有鼻冠音,如宝山、波湾、玛丽玛萨等。但这些方言的鼻冠音都不适合分析为前置辅音,因为所有的鼻冠音都只出现在浊塞音、塞擦音之前,而且与其发音部位相同。例如宝山方言有如下7个鼻冠浊塞音、塞擦音:
如果把这些鼻冠音分析为前置辅音,那纳西语前置辅音位置上只能出现鼻音,其成员非常受限制,分布也非常受限制,而且其发音部位完全由后面的塞音、塞擦音决定。因此,现代纳西语的“鼻冠音+浊塞音、塞擦音”最好分析为浊塞音、塞擦音的鼻冠特征,也就是除了常见的浊塞音、塞擦音之外,纳西语还有一套带鼻冠特征的浊塞音、塞擦音,它们虽然与无鼻冠特征的塞音、塞擦音有对立,但并不是辅音丛,只是一组发音方法复杂的单辅音。
纳西语的基本语序是SOV,根据类型学的语序和谐规律(Whaley 2009: 86),纳西语应该主要使用后缀。但纳西语中也有少数前缀(或前置的语法标记),如a-(亲属称谓)、la-(表重复动作)等都是普遍存在于各个方言中的前缀。这些前缀都是成音节的,因此不会与前置辅音发生混淆。
不过,比较各个纳西语方言可以发现,原始纳西语中应该有前置辅音,也有语音形式是单独一个辅音的前缀。它们的表现有什么区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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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始纳西语中的前置辅音与前缀
我们在5个纳西语方言的对应中发现,有一些语素在某些方言中声母是塞音,而在另外的方言中声母是擦音、流音或零声母。例如:
这些语素的声母,在丽江、宝山、永宁都是塞音,而玛丽玛萨和宁蒗都是擦音、流音或零声母。这种对应形式无法用塞音在某些方言发生了音变来解释,因为还存在下面一组对应:
这一组对应中,所有对应语素的声母在各个方言中都是塞音。因此我们认为,表2这一组对应,是原始纳西语中的一个前置辅音的反映。这个前置辅音的更多证据请见李子鹤(2013)。由于这两组对应的实例在语义、语法方面都没有明显的区别,因此我们目前认为这个前置辅音没有任何语法意义,只是一个前置辅音,不是前缀。
然而,纳西语中还存在另一组对应:
花/开花
扫帚/扫
这两对词,明显分别是同根的。它们的共同特点是,在玛丽玛萨方言中动词的声母弱化,名词的声母不弱化;在宁蒗方言中,名词与动词的声母都弱化(“扫帚”一词在宁蒗方言词根脱落了)。因此这两对词反映的现象与上一组对应性质是不同的。
马提索夫发现一些彝缅语言中“花”一词有s?-或si-一类的前缀,并认为这个前缀是“树木、薪材”这个语位弱化而来,动词性的“开花”没有这个前缀(Matisoff 1972:73)。然而我们在玛丽玛萨和宁蒗方言中观察到的现象似乎与此相反,动词似乎保留了清音性前加成分的痕迹,而名词却没有。这两对词的声调都不满足严格的对应,也暗示可能有一个前加成分影响了声调。宁蒗方言名词也发生声母弱化,可能是类推的结果。
蛋/下蛋
“蛋”在宁蒗有两个读音,据发音人说,现在这个词一般读?o53,但年纪更老的人也读?o53。这个读音与相应的动词也构成了一对塞音/擦音的交替。而且声调也有不规则现象(见李子鹤2013的声调对应)。
皮/剥皮
剥皮”在丽江和宝山的韵母实际读音为?,我们在音位归纳中将其归入i,但?在卷舌擦音后面与?并无对立。这两个词在丽江、宝山、永宁表现为擦音与零声母的对立,在玛丽玛萨与宁蒗体现为清擦音与浊擦音的对立。对应表明,玛丽玛萨的浊擦音是后起的,“皮”一词我们构拟为*?ri4(带*-r-介音的零声母),在玛丽玛萨和宁蒗,介音变成了声母。而“剥皮”一词很可能带有前加成分,在五个方言中,这个前加成分都变成了声母,与介音一起变成了今天的卷舌清擦音声母,同时也引起了声调的变化。
上面讨论的这几组词,都是名、动同根的成对的词,语音形式不仅在不同方言之间有塞音与擦音、流音的差别,在同一个方言中也有类似的交替。因此我们推测,造成这种情况的前加成分,应该不只是一个前置辅音,更可能是一个有语法功能的前缀,其功能就是将名词变为动词。
从目前的证据看,这个前缀的语音形式可能是一个擦音,特别是“皮/剥皮”这一组词最能清楚地显示,与r类介音一起变成?声母的前加成分最有可能是s。为了与普通的声母s区别,这个前缀写作大写的*S-。这样我们把上述四对词构拟为(声调省略):
当然,这个前缀在现代纳西语中的表现只是残迹。我们还需要在纳西语方言内部和亲属语言中寻找更多的证据来证明我们的推断。
参考文献:
李子鹤 2013 《原始纳西语及其历史地位研究》,北京大学博士学位论文。
向柏霖 2008 《嘉绒语研究》,民族出版社。
Matisoff, J. A. 1972. The Loloish tonal split revisited. Center for South and Southeast Asia Studies,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Whaley, Lindsay J. 2009. Introduction to typology. 刘丹青导读, 世界图书出版公司.
封面图片来自网络
作者:李子鹤
编辑:醒醒